Cherry IN Blossom

之八

项允超临近十一点的时候才到家，他处理完了公司的事务，已经快要十点了，在回来的路上进了一家小食店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才回家。

项允杰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等他，手里剥着橘子。他身前的茶几上堆满了橘子皮，小小的薄薄的橘子皮堆成一座小山，项允超闻到了空气中湿润的橘子香。

“回来了。”

“嗯，吃饭了吗？”项允杰盯着电视，双手不停歇地剥橘子。

“随便吃了点。”

“弟弟，你过来。”项允杰朝他招招手。

“什么事？”项允超把公文包放在餐桌上，趿着棉拖走过去。

项允杰站起来，把手里的橘子瓣塞进项允超嘴里。项允超没有反应过来，嘴唇含着橘子不明所以地看着项允杰。

“尝尝嘛，好不好吃？”

“唔……”项允超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，“还行，酸酸甜甜的，新鲜。”

项允杰嘿嘿笑着，拎起茶几上的一袋子橘子给项允超，项允超不想要，推着不肯收。项允杰装作松手，一袋橘子松松垮垮要摔到地上去，项允超眼疾手快捧住了。

“哥，你这是要干什么。”

“请你吃橘子咯。”项允杰笑着拍拍弟弟的脸，绕过去走了。

项允超莫名其妙，拎着一袋橘子回自己卧室。他把袋子扔到桌子上，转身去浴室洗了把脸，出来拿着毛巾擦脸的时候看到几个不听话的小橘子滚出来了，在木地板上孤零零的呆着，看了叫人于心不忍，只想把它们送回它的大家庭。

他走过去拾起来，瞥到袋子底部有一个信封。项允超拿出来，看着信封上的字，写着“给项允超”。是给自己的，不是给哥哥的。项允杰这样拐弯抹角地给自己一封信，着实让项允超感到奇怪。

他拆开来看，圆滚滚的字迹印入眼帘。

“阿超，许久不见。

不知道你还会记得Bill这个人的存在？现在，这个混蛋正在给你写信。他想跟你说说话，又不敢贸然去找你，所以只好写信，让你的哥哥代为转交。

也许你不会相信，Bill现在已经不在夜总会工作了，他觉得当万人迷很累，尤其是当他发现得到很多人微小的爱不如拥有一个人专注的爱时，他就决定辞职不做了。

他这些时日里总在想念你，想你是如何潜移默化地改变他，他现在学会恰如其分地去爱一个人，都是因为你。以前的Bill，吃穿用行总是要最贵最好的，现在的Bill可以一个人下楼倒垃圾，买菜，做饭，在平民小区里跟老人聊聊天，散散步。以前的Bill总是认为除了自己以外，没人会爱自己，没人会对自己好，现在的Bill可以照顾弟弟，帮弟弟分担，也会接受陌生人的好意。这些改变很小，又很巨大。

我想，是因为Bill的心里不再空虚，所以不需要那些物质的东西去填补。而让Bill的内心不再空虚的，是一个离他而去的爱人，曾经在瑞士救过他一命的爱人。Bill是这么深刻的爱着这个人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，都为了挽回。

阿超，不管你相不相信，Bill已经而且确确实实改变了，过一段时间以后，他就会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你面前，并且郑重追求你。”

落款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项允超视野里的“Bill”。他一路读下来，竟然有些眼睛发酸，本来以为会再也没有交集的人，冷不防地出现，给了你一番柔情蜜意。项允超嘴唇发颤，觉得心又跳动起来，脑海里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要相信这糖衣炮弹。

他的手几乎拿不稳这信纸，总觉得千斤重，盛满了他不能说的期待，他再次跳动的心，还有扔在了冰天雪地的瑞士如今又拾回来的爱情。

Bill，我能否相信你？

他伸手抚平信封折起来的一角，脑子里一阵疾走声，像天花板上的一直老鼠像夜晚窗户上的一只飞蛾，嗡嗡，嗡嗡。

项允超蜷在被子里，睡得很浅，梦境里纷飞过那些美好的画面。第一次见面时晦暗灯影下的侧脸，驯马场上不能移开目光的风姿……自己的梦境像是一个透明的罐子容器，能听见灵魂的回音。

Ben悄悄地合上门，看到桌子上的饭菜用罩子遮好，散发着冷掉的香气。他饥肠辘辘，走到桌边坐下来要吃饭。Bill听到声响出来，看到傻仔弟弟急不可耐要下手的样子，噗嗤笑出来。

“哥，我是不是吵醒你了？”

“没有，我在看书，听到你回来的声音了。”Bill走过去，看着仍旧有些小心翼翼而紧张的弟弟，“先去洗澡，我帮你热一下这些饭菜。”

“嗯。谢谢哥！”

Bill揉揉他的脑袋。

Ben才知道哥哥没有吃饭，一直等着他。不过他也是真的饿坏了，嘴里嚼着饭菜不忘说：“哥，你下次先吃不用等我了，我开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，你还要跟我一起挨饿。”

“说什么话。”Bill夹了菜给他，“我这两个月都在家看书，又没干什么体力活，怎么会饿。”

“对了哥，你的会计证什么时候考？”

“还有半个月吧。”

“那你考完会计证呢？有什么打算？”

“当然是找一份兼职咯，等拿到会计证再去投简历。”

“哥，我真高兴。”

“傻仔，我也很高兴。”

转眼就是Bill考会计证的日子，Ben开车送他到考场。两人没有面对这样严肃的事情已经很久了，上次进考场恐怕还是中学的时候，兄弟两个都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对待。

三个小时后Bill意气风发的出来，对比其他出考场的人，显得过于高兴了。

Ben跑上去替哥哥拿着包，问他：“哥，是不是觉得考的不错？”

“我不清楚——”Bill笑着摇头，看起来更高兴了，“我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很新鲜。从考场出来的那一刻，很有成就感。”

Ben笑的憨憨的，眼睛里都是羡慕的神采。

“走吧，我请你吃饭。”

“嗯，哥，我以后也要考会计证，我不想再开车了。”

“好啊，你想考，我可以教你。”

“谢谢哥……”

“说什么谢啊傻仔。”

……

项允超坐在车里等三叔家的表妹项漓，他下班了顺路来接这个表妹回家。项允超没下车，考场外人挤人。今天是考会计证的日子，他那个刚大学毕业的表妹马上来考了，考完以后就进入三叔的公司从低职位做起。

项璃一出来就看到项允超停在树荫底下的车，她招了招手，项允超在车里向她挥手，项璃跑过去。

项允超本来还是笑着的，直到他看到项璃身后不远处的那个人。

三个月不见，一年过了四分之一。Bill的变化还算大，头发长了，柔软了，身材更精瘦了，大概是不经常去健身房的缘故。他和一个身形相仿的青年走在一起，项允超细细盯着一看，原来旁边的青年跟他长得一样，这就是项允杰跟他说过的Ben了，Bill的弟弟。

Bill也来考试。

项允超蓦地想起了Bill给他写的那封信。

“Bill深刻地爱着你，并且为了你有所改变。”

项允超虽然不愿意承认，但他的心里已经在慢慢接受。

起初他还以为Bill只是说来欺骗他，他也没有往心里去，甚至在偶然忆起的时刻还会逼迫自己不要把这个当回事。他这样忤逆自己的感情，这段时间里过得很累，项允杰偶尔问起，他也会糊弄过去。

到此刻，如果不是来接项璃，项允超也不会撞到Bill从考场出来。他心里是狂喜的，又没有表现出来，心里有一个鄙夷的声音说道：

看吧，你还是想与他重新开始。

项璃关门上车，项允超还在盯着前面的人群，项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，什么也没看到。

夏日蝉鸣幽幽，高处的叶子映在地上的光影是虚的，低处的叶子映在地上的影子是清晰的，一虚一实，明暗交错，像一群深海里银色的梭鱼。

项璃看着自己的表哥盯着考场外渐渐散去的人群，明明没有表情，眼睛里却盛满了温柔的笑意。

那样的神情，说是对爱人的期许也不为过了，所以她善解人意地没去催促项允超开车，等人群散了，项允超回过神来，还没意识到项璃是什么时候上车。

“表哥，你刚刚在看什么？看了这么久。”

“哦，没什么。”项允超换档调车出去，“只是一位朋友。”

谈过不下三次恋爱的项璃可不相信项允超口中的朋友，然而她知道项允超这里是问不出什么的，不如回去问大表哥项允杰。正开车的项允超丝毫没有意识身边的表妹打了什么小算盘。

“什么？你说允超在考场外遇见了一位朋友？”项允杰喝着橙汁一脸惊讶。

“是啊！”项璃往嘴里塞了一颗草莓，“不过我才不相信是朋友……哎哟你不知道允超哥看她的眼神，柔情缱绻，我都不好意思打扰他。”

项璃又吃了一颗草莓，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，讨论起来这种事情精神奕奕，哪有深夜里的困乏。

“你有没有看到是谁？”

“我没看见。允超哥只看着人家，人家又没跟他打招呼，我怎么知道是谁。”项璃盘起腿，上半身探到项允杰那边悄声说，“不过这个姐姐一定漂亮，不然允超哥也不会看上她，可我印象中考场里也没什么特别的女孩子，不是过于平庸就是太搔首弄姿了，哎，大哥，你见过么？”

项允杰暗忖，哪是姐姐，根本就是哥哥。他这几天太忙了，忘了Bill还要考会计证这件事，突然想起来，便想要马上联系他。

项允杰不动声色地挪开身子，说：“允超的私事我哪清楚，你自己去问他吧，这么晚了，你一个女孩子快去睡了。”说罢夺过她手里的果盘放在茶几上，推着她去客房。

“大哥，大哥你别推我，我还不困呢！”项璃抓着项允杰的手不愿意动，“你怎么可能不知道！你快告诉我呀！”

“我是真的不知道，我都困了你还不休息干什么，你看看，都十一点了，我明早还要上班！”

“大哥……”

“睡啦睡啦，你不睡我回房了。”

项允杰转身就走，上了楼。关上房门第一件事就是给Bill打电话，也不管Bill是否已经休息了。

“喂？项总？”Bill的声音迷迷蒙蒙，显然已经入睡了。

“Bill，你听好了，我问你，你愿不愿意来我们公司上班？”

“……？！”Bill顿时清醒了，猛的从床上坐起来，“你说什么？”

“我问你，愿不愿意来我们公司上班。”

“愿意！当然愿意！”Bill对着空气点头，仿佛对着项允杰，复而想起什么，又犹豫了，“可是我的会计证还没发下来……”

“你就说你想不想来。”

“当然想！”

“这就行了，明早八点半在公司门口等你。”

“好……谢谢，谢谢项总！”

Bill握着手机躺回床上，胸膛剧烈跳动，血液奔涌，几欲一夜不眠。

他离项允超又近了一步，这样真好。

无论处于哪种情况，Bill此刻似乎都很愉快。不去展望将至的岁月，因为恐慌会模糊他的视线，无论是害怕这一切将停止，还是害怕他们会继续。*

Bill也不会迟步不前，就着当下的时光，他追逐项允超，这样就很好，没有惶恐，也没有期待。

*来自斯科特·菲茨杰拉德，稍有改动。